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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14天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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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14天

布置簡單的臥室裏充斥著鬧個不停的手機鈴聲,諸葛知了整個人蒙在被子裏一動不動。半分鐘後,他勉強將眼睛瞇開一條縫,看到李蘇呀一大清早給自己打電話,他瞬間有了精神。

“餵!蘇呀,早上好!”,諸葛知了咧著嘴笑著說。

“知了,你快來我家。”

諸葛知了的嘴唇忽然失去了弧度,臉色有些緊張:“蘇呀,怎麽了,發生什麽事了?”

“我沒事,你到我家來,電話裏說不方便!”

諸葛知了正要追問,奈何李蘇呀掛電話的速度實在是太快了,諸葛知了一刻也不敢耽誤,迅速起床簡單收拾了一下,媽媽煮的面都沒時間吃一口,便急匆匆地出了門朝李家奔去。

“蘇……呀……”,諸葛知了扶著門框喘著粗氣,這一路跑來,他沒敢停留,就怕來晚一秒就再也見不到李蘇呀了。

李蘇呀端了杯水給諸葛知了,問道:“你怎麽了?外面有人在追你嗎?”

諸葛知了一口氣喝了個精光,緩了一會說:“你讓我快點到你家來,我以為你出了什麽事呢,嚇死我了,你沒事吧蘇呀?”

“我沒事,就是家裏出了件怪事,我怕在電話裏說你不相信我,所以我才叫你過來親眼看看。”

諸葛知了拍著胸脯說:“我相信啊,我怎麽不相信,只要是你說的我都信!”

李蘇呀有些得意,嘴角微微上揚,他轉身神神秘秘地拿了一個木匣子放在諸葛知了面前。

四四方方的木匣子由紅木制成,盒面上雕刻著幾只飛禽美蟲,其中一只鳥的眼睛鑲嵌著一顆靛青色寶石,望之只覺珍貴異常。從其雕刻的紋路看得出來,雕刻手法非常熟練老道,除了外形精美,細細聞著,盒體還散發出一股隱幽的檀木香味,這個盒子就差把“我是寶物”刻在身上了。

“這是你送給我的禮物嗎?”,諸葛知了有些意外。

李蘇呀呆楞住了,他不知道該如何回答才能讓諸葛知了不那麽失望。

“你看這個盒子會動。”,李蘇呀裝作沒聽到的樣子。

“所以這不是送給我的呀,蘇呀,我已經成年了,你別像逗小孩……啊!”

木盒上雕刻的鳥紋突然扇動著翅膀從盒面移到了盒底,眼部的靛青色寶石變成了血紅色,這把諸葛知了嚇出了聲。

“你剛剛還說只要是我說的你都會相信呢!”,李蘇呀撇嘴笑道。

“它怎麽會動啊!”,諸葛知了往後挪動了幾步。

“它不僅會動,還會說話呢。”,李蘇呀撫摸著盒面說。

“你好,諸葛知了!”,鳥嘴稍微動了動,一個孩童的嗓音從盒內傳出。

諸葛知了又往後退了幾步,嘴唇顫抖著說:“蘇呀,你從哪裏弄來這麽邪門的東西?”

李蘇呀回憶著說:“好像是一個快遞送過來的,我只記得這些了。”

諸葛知了舉著沙發上的抱枕威脅著說:“妖怪,你到底想幹什麽,不說實話我就砸了你!”

“我想要請二位幫我尋找我的主人。”

李蘇呀安撫著諸葛知了說:“它沒有惡意的,你不要緊張,它和他主人的故事和我說過。”

李蘇呀轉過頭對木盒說:“麻煩你將你的故事再講一遍吧,可以嗎。”

“我來自另一個世界,在那個世界裏有個叫陽剛國的地方,那裏的人們不論男女都十分勇猛剛強。

我的主人名叫龍陽,是陽剛國一位將軍的長子,家境殷實的環境對主人來說是幸運也是不幸,主人自小便在寵愛中成長,活得天真浪漫。人們對一個小孩不會有太多的要求,但是對於一個即將成年的陽剛國男子的要求卻是十分苛刻。陽剛國的男子必須勇猛善戰,粗獷強壯,可是我的主人性格溫柔安靜,沒有一條符合陽剛國男子約定俗成的形象。

我的主人十分痛苦,他的父親以他為家族的恥辱,母親也不甚喜愛他,他的兄弟姊妹各個都要比他優秀,他在那個家庭裏就像是一根無人在意的野草,連仆人都不把他放在眼裏。

在被嫌棄的日子裏,主人唯一的快樂是從木雕上獲得的,主人把木雕看得比他的生命還要重要,是他最後的精神寄托。

有一日,集市上來了一個珠寶商,他從鄰國而來,鄰國靠海,盛產珍珠,所以有許多商販將鄰國的珍珠運到陽剛國來賣。這位珠寶商比較有想法,他找了鄰國的雕刻大師做了許許多多精美的木匣子,專門用來放置珍珠,這樣他便能將價格再提一提,也能勾起人們購買的欲望,事實如他所料,他的珠寶生意遠遠超過了其他珠寶商。

主人在逛集市時無意間走到那位珠寶商的攤位,他只是看了我一眼,便相中了我,並且非我不可,主人毫不猶豫地將我買下,隨後將我體內的珍珠還給了珠寶商,因為主人只需要我。主人的這一舉動在旁人眼中是可笑的。有人認出了主人是將軍的兒子,這件事越傳越廣,甚至還傳到了皇帝的耳朵裏,我的主人成為了朝堂之上乃至全國的笑柄。將軍因為主人買櫝還珠的行為臊得羞愧難當,加之主人不像個陽剛國的男人,甚至連陽剛國的女人都比不上,種種原因激得將軍一怒之下將主人趕出家門,與主人斷絕關系。或許在你們這個世界,主人的行為激不起多大的漣漪,但是在我們世界裏,那是一種萬劫不覆的罪過,主人溫和的性格在陽剛國本就不合時宜,還因為主人樣貌秀氣,像鄰國女子一樣嫻靜少言,所以受盡了冷眼和嘲笑。買下我的舉動不過是壓垮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而已,我心中有愧,所以我想報答我的主人,讓他快樂,只是快樂的時間總是短暫的。

主人離家之後居無定所食不果腹,身體愈發消瘦,可即使是這樣主人仍舊最在乎我,他將我藏在胸口,用他早已破舊的衣領將我包裹其中,主人對我的珍惜也成了他殞命的原因。那天主人走在城郊的一條小路上,天色已晚,主人正在尋找地方將就睡一晚,行至一片樹林時,林中竄出一夥匪徒,他們攔路打劫無惡不作。主人見狀死死護住我,那夥匪徒見主人對我如此寶貝,一齊沖上來強搶,主人將我守得牢牢的,匪徒們不忿,對主□□腳相向,主人虛弱的身體自然受不住那群賊人的折辱,沒受幾拳,主人便重重地摔在地上。賊人見我只是個木盒子,對我沒什麽興趣,將我隨意扔下後,一夥人便揚長而去了,主人在生命的最後一刻,艱難地將我攬在懷裏,直至沒了氣息他也沒將我松開,他對我的愛使我誕生。

離開主人以後,我輾轉在這世間尋找著主人的轉世之軀,我拜托過許多良善之人幫我尋找,找到後我會和主人一起生活,直到他的身軀再次消逝,我不會放棄對主人的愛,陪伴,是我對主人唯一的報答。

幾千年以來,因為買櫝還珠之事,我的主人被世人熟知,他們都笑我的主人很傻,說他分不清孰輕孰貴……”

李蘇呀說:“我很欣賞他,因為他只要他眼中最珍貴的東西,不要世人眼中認為最珍貴的東西,他有他自己的世界,有他自己堅定的信念。”

“世人眼裏珍珠最珍貴。”,諸葛知了轉頭看向李蘇呀,接著說:“可是在你主人眼裏,你最珍貴,就連珍珠也比不上。”

“謝謝你們。”

諸葛知了突然臉色一轉,警覺說:“等一下,我怎麽知道你不是隨便編了個故事騙我們,好達到一些不可告人的目的。”

木盒之靈說:“果然如它所說,讓你們完全相信確實有些困難。”

兩人齊聲說:“他?”

“請二位摸一下我眼部的寶石,你們便會清楚我所說的並非編撰。”

諸葛知了還在猶豫,李蘇呀毫不遲疑地摸了上去,臉上呈現出一片豁然開朗的模樣。李蘇呀擒住諸葛知了的手強行放在寶石上,諸葛知了心中的疑慮瞬間被打消了七八成。

諸葛知了嘟囔著說:“達斯?我想起了他,但是我怎麽想不起我們和他之間發生過什麽事?我心裏竟然對他有一種莫名的信任感,真是奇怪。”

“二位現在可以相信我吧。”

諸葛知了拍著胸脯承諾道:“你的忙我們幫了!”

“請二位打開盒蓋。”

李蘇呀輕輕掀開盒蓋,盒裏裝著藍色的細沙,因為光的照耀而閃爍著,像一片藍色的星空。

“請二位將手伸進來。”

李蘇呀沒有猶豫地照做,指尖伸進細沙的那一刻,出現一個漩渦將李蘇呀整個人卷了進去。諸葛知了在一旁看得目瞪口呆,他喊了一聲“蘇呀”後,便也像李蘇呀一樣將手伸進細沙中,一同被卷進了沙之門的世界。

兩人再次睜眼時,一陣風撲面而來,風中帶著塵土嗆得兩人咳嗽幾聲,這個世界黃沙漫天,塵土將天上的太陽都給擋住了,這裏的人們出門必會將自己裹得嚴嚴實實,來到這個世界還沒有幾分鐘,兩人身上的灰塵就已經有一厘米厚了。

“這裏就是陽剛國,我主人曾經生活過的地方。”,木盒之靈在李蘇呀手中說道。

“這裏的環境一直都是這麽惡劣嗎。”,李蘇呀捂著口鼻說道。

“以前的陽剛國挺美的,山清水秀,四季如春,只是後來年年征戰,四處砍伐挖掘,才變成了如此模樣。”

諸葛知了拍著身上的塵土說:“找你主人本就如同大海撈針,現在人都看不清,那就更找不到了。”

李蘇呀問道:“我們怎樣找你的主人,他有什麽特征嗎?”

“我主人的每一位轉世都各不相同,身體上沒有任何相似的地方。”

諸葛知了被沙塵包圍,弄得有些煩躁:“這要怎麽找!碰運氣嗎?”

“但是,他們唯一的共同點是都對木雕非常感興趣。”

李蘇呀說:“所以,我們只要去有木雕的地方,找到的幾率就大得多……這裏有沒有類似木雕市場的地方?”

“沒有,不過商販都集中在集市裏,那裏賣什麽的都有。”

李蘇呀挽著諸葛知了說:“走吧,我們去看看!”

諸葛知了煩悶的心情被李蘇呀一下子就治愈了,兩人蹦跳著前往集市。

兩人來到的集市是陽剛國最繁華的地方,這裏燈火通明沒有宵禁,厚重的墻壁將風沙抵擋在外,墻內人來人往,人們也不用再戴上厚厚的衣物;空氣裏充斥著各色香味,雖然是個封閉的場所,但是人們的熱情仿佛要將穹頂捅出一個大洞。

兩人在集市上逛了一圈,吃的、喝的、穿的、玩的都有人賣,但是賣木雕的卻一個都沒有看見,畢竟木頭對如今的陽剛國來說是件稀罕物。

李蘇呀笑著對諸葛知了說:“知了,不如我們來擺攤吧。”

“擺攤?賣什麽?”

李蘇呀不懷好意地指著木盒說:“賣……它呀。”

諸葛知了會心一笑點了點頭說:“可以,正合我意。”

“你們……”,木盒之靈像是被騙上賊船的小孩,尚不知道人心險惡世態炎涼。

兩人席地而坐,將木盒擺在面前,大聲吆喝叫賣著,不一會就有人湊了過來。

路人問道:“你們賣什麽的?”

諸葛知了指了指木盒說:“賣這個木盒子。”

路人笑了笑就走了。

陸續有人駐足,卻都是看兩眼或問兩句便走了,這裏的人們對木制品已經沒有多大的興趣。

一個豎著羊角辮的小男孩牽著一位黑衣公子走近,小孩好奇地趴在木盒邊仔細地觀察著。

“父親,這個是什麽?好漂亮。”小孩笑得天真浪漫。

“木盒子。”,黑衣公子說。

“木盒子是什麽?”,小孩又問。

“就是木頭做的盒子。”諸葛知了搶著解釋道。

“木頭又是什麽?”,小孩一臉勢必要問到底的氣勢。

“木頭……木頭就是樹啊。”,諸葛知了說道。

“樹又是什麽?”,小孩眼中的求知欲仿佛像水一樣快要溢出來了。

“樹是什麽……”,諸葛知了喃喃道,這一連串的疑問讓他有些懵。

“樹曾經活在這個世界上,它們有著挺拔的身姿,美麗多樣的樹葉,它們不會說話不會走路,它們長在地裏,隨著季節而變化,終日沈默。”,黑衣公子替諸葛知了回答了小孩的問題。

“那……樹也和這個盒子一樣漂亮嗎?”,小孩問。

“樹很漂亮,比這個盒子還要漂亮。”,黑衣公子笑著摸了摸小孩的腦袋。

“父親,你帶我去看看樹吧。”

“這個世界上已經沒有樹了,它們消失了。”,黑衣公子說。

“它們為什麽會消失啊父親。”,小孩惋惜問道。

“因為……”,黑衣公子猶豫了。

李蘇呀俯身湊到木盒前,小聲問道:“這兩人中有你主人轉世嗎?”

“沒有”,木盒低聲回應。

“官人,你們在看什麽呢?”溫柔的嗓音在黑衣公子身後響起。

黑衣公子轉身,溫柔地將一名女子攬在懷裏,女子面容嬌麗,晚霞色衣裙和她很是相襯,她註意到地上的木盒子,她清澈的目光只看了一眼便再也無法挪開。

“母親你快看這個樹盒子。”,小孩激動說道。

“這個盒子真漂亮。”,女子將盒子捧在手上細細查看。

“你喜歡便買下來吧。”,黑衣男子輕聲說。

諸葛知了假咳了兩聲,故作玄虛地說道:“先生女士,這個盒子是有靈性的,不是你想買我們就能賣的,一切要看盒子的意願。”

黑衣男子冷笑一聲說:“哦,有趣!那請問此盒的意願是?”

李蘇呀接過木盒,悄聲問道:“是她嗎?”

“是她!就是她!”

“此物是二位的了。”,李蘇呀雙手呈上說道。

“多少錢?”,黑衣男子問道。

“不要錢,這個盒子想要跟這位女士走,所以不要錢。”,諸葛知了說道。

黑衣男子眼神打量著兩人,思索片刻後說了一句“謝謝”,便牽著小孩、挽著女子離開了。

“這一世竟然是位女子。”,李蘇呀淺笑著說。

“我還以為很難找呢,沒想到這麽簡單。”,諸葛知了得意地笑著。

“是哦,好像確實有點太簡單了。”,諸葛知了一句話點醒了李蘇呀。

諸葛知了苦笑道:“還有一個問題,我們怎麽回去啊,那盒子跟他們走了……”

李蘇呀呆楞住了。

話音剛落,一塊巨大的白色幕布從天空垂下,四周一瞬間暗淡下來,方才還人群熙攘的景象早已消失不見,光芒從幕布後方映射過來,隱約間能聽到幕布對面有人在說話……

“青青荷葉清水塘,鴛鴦成對又成雙。梁兄啊!英臺若是女紅妝,梁兄你願不願意配鴛鴦?”

兩人聽曲調十分熟悉,好奇之心倍增,諸葛知了緩緩將幕布掀開一條縫,令兩人駭然的是,幕布對面站著的正是高中時期的李蘇呀和諸葛知了,二人在學校元旦晚會的舞臺上表演《梁祝》,臺下是烏泱泱的師生,這一畫面勾起了兩人的諸多回憶。

那是他們第一次說話。

身材高挑樣貌俊郎的諸葛知了早早地被選為了出演梁山伯的人選,只是祝英臺的演員一直沒有確認下來,班裏的女生都比較害羞,而且還是演越劇,難度系數確實太大了些,一個搞不好就會成為整個學校的笑話,所以大家都不想上臺表演。

文藝委員愁得焦頭爛額,諸葛知了提議由男生扮祝英臺,文藝委員起初不同意,諸葛知了說:“我們演的十八相送選段,祝英臺本就是男兒妝,既然沒有女生出演,讓男生來也不違和”。

諸葛知了見自己的理由沒怎麽說動文藝委員,便又補了一句,“要是人選再確認不下來,學校那邊也不好交代呀。”,最後文藝委員只得妥協,采納了諸葛知了的提議。文藝委員又問了諸葛知了對演祝英臺的人選有沒有建議,諸葛知了毫不猶豫地指了指李蘇呀,文藝委員覺得有些不妥,因為那時候的李蘇呀沈默寡言,在班裏的存在感不高。諸葛知了向文藝委員打包票說:“李蘇呀一定能演得好,這事包我身上,我去跟他說。”,文藝委員見諸葛知了勝券在握的樣子便全權交給他去辦,正好自己也能省點事。

諸葛知了提議男生出演祝英臺也是有自己的私心,他的私心就是李蘇呀。從開學時註意到李蘇呀起,諸葛知了心裏有股情愫就在暗中生長。諸葛知了不知道如何接觸李蘇呀,貿然行動又怕影響自己在李蘇呀心中的形象,如此諸多顧慮下,諸葛知了和李蘇呀同班三四個月竟一句話都沒有說上,與其說是同學,倒不如說是兩個陌生人。

諸葛知了借此機會終於得償所願和李蘇呀有了聯系,李蘇呀本是不答應的,最後在諸葛知了軟磨硬泡、死纏爛打、卑躬屈膝之下終於還是答應了,主要還是李蘇呀不怎麽懂得拒絕別人。

兩人在排練中逐漸熟絡起來,李蘇呀被諸葛知了的開朗所感染,與諸葛知了待在一起時話也變多了,漸漸地有些依賴諸葛知了;而諸葛知了了解李蘇呀之後,對他的喜愛更加濃烈,還多了一份憐惜,兩人之間的情誼變得越來越穩固。

晚會那天,李蘇呀候場時緊張到有些發抖,諸葛知了鼓起勇氣抱住了李蘇呀,安慰了這個怯場的小男孩,李蘇呀在諸葛知了的懷抱中冷靜下來。上場時,諸葛知了一把牽住李蘇呀的手,李蘇呀沒有掙脫,他的內心已經十分信任諸葛知了。

那場表演並沒有李蘇呀想象中的艱難,正因為兩人無數次的排練,才會在正式舞臺之上有如行雲流水般順暢,也贏得了臺下觀眾的熱烈掌聲和歡呼。

歡呼聲逐漸微弱,臺上臺下早已成空,幕布後的諸葛知了一把掀開幕布,闖到臺前,只見此地早已人去樓空,只餘下他和李蘇呀。

“蘇呀,快出來。”,諸葛知了朝幕布後呼喊著。

等了一會沒有回音,諸葛知了疑惑著走了過去,巨幕被他掀開,幕後出現一個一模一樣的舞臺和幕布,而李蘇呀已不見了蹤影。

而在李蘇呀的視角裏,則是他跑向了舞臺,呼喊諸葛知了沒有回應,他掀開幕布後出現同樣的舞臺和幕布,諸葛知了不見了蹤影。

李蘇呀掀開第二個舞臺的幕布,而後面也是相同的舞臺和幕布,他掀開第三個舞臺的幕布,後面仍舊是同樣的舞臺和幕布,仿佛鬼打墻般陷入了循環,且永無止境,而在諸葛知了的視角下也是如此。

李蘇呀坐在舞臺中央一籌莫展,望向幕布的眼睛失去了光彩,他此時像一個囚徒,被關在永遠也逃不出的監牢裏,對未來漸漸沒有了信心。

“李蘇呀!”,幕布後一聲咆哮。

李蘇呀彈地而起,他以為是諸葛知了回來了,眼睛中的光芒瞬間亮起。

諸葛知了從幕布後走出,臉色冷峻。

李蘇呀奔向他,有種劫後餘生的感覺:“知了,你去哪了,嚇死我了。”

諸葛知了一把將李蘇呀推開,李蘇呀腳下不穩,後仰倒坐在地上,他臉上滿是困惑和不解,諸葛知了是不會推開他的:“知了……你怎麽了?”

“我們分手吧!”,諸葛知了斬釘截鐵地說。

“什麽?”

“我跟你在一起只是一時興起玩玩而已,你不會還當真了吧,你真是好騙!”,諸葛知了嘲笑道。

李蘇呀楞住了。

“你知不知道你很可憐啊,長相一般、不善言談,還沒有什麽出眾的能力,你的一生除了碌碌無為,也不會有什麽建樹了吧,你以後唯一能提的也只有交了我這個男朋友……你真是個廢物。”

李蘇呀有些生氣:“知了,你不要這樣,你怎麽了?”

“我說了,分手!以後不要再來糾纏我,你讓我感到無趣!乏味!”,諸葛知了甩下這番話後徑直走進幕布。

李蘇呀倔強地從地上跳起,一個箭步沖進了幕布,諸葛知了已經消失了,舞臺和幕布仍舊處在那裏,沒有一絲差異,李蘇呀感覺自己被落下了,孤獨之感油然而生。

“諸葛知了!”,幕布之後一聲咆哮。

諸葛知了猛地回頭,李蘇呀出現在他身後,他高興得說不出話,張開雙手想要抱住李蘇呀,沒想到李蘇呀後退一步,諸葛知了張開的雙手懸在空中,他疑惑中帶著一絲尷尬。

“分手吧!”,李蘇呀說道。

“分手?蘇呀為什麽,你怎麽了?發生什麽事了?有人欺負你了嗎,你遇到誰了……”,諸葛知了急切問道。

“我還是喜歡女生,我不想再跟你演戲了,我對你沒有感覺,一點都沒有,跟你在一起,我的生理和心理都感到不適。你是怪物!是變態!你讓我惡心!”

諸葛知了嘴唇顫抖著說:“蘇呀……你怎麽了?是不是發生什麽事了,你告訴我啊,我會保護你的!”

“我要結婚了。”,李蘇呀淡淡說道。

諸葛知了瞳孔瞬間張大:“結婚?”

“我要和女生結婚了,我要過正常人的生活,不要再來打擾我!”,李蘇呀轉身走進幕布。

諸葛知了呆立在原地,過了許久才緩過神來,當他也隨著李蘇呀的足跡走進幕布,裏面除了同樣的舞臺和幕布便再也沒有其他東西,李蘇呀也消失了。

“李蘇呀!”,幕布後一聲咆哮。

李蘇呀還未弄清頭緒,又一個諸葛知了從幕布後走了出來,李蘇呀這次沒有貿然走近他。

“對不起!”,諸葛知了疾步走到李蘇呀面前,撲通一聲跪倒在地,李蘇呀嚇得後退幾步。

“蘇呀,對不起……”,諸葛知了抓住李蘇呀的衣擺痛哭流涕。

“你別這樣,什麽對不起?怎麽對不起?你說清楚!”,李蘇呀掙脫著諸葛知了的雙手。

“我……我和別人上床了……”,諸葛知了擡頭看了李蘇呀一眼,兩人眼神對上的時候,諸葛知了心虛地低下了頭。

“什麽?”,這劇情走向令李蘇呀思緒混亂。

“我喝醉了酒……就多喝了幾杯,然後那個人勾引我,他趁我喝蒙的時候,強行脫了我的衣服,和我睡了……”

李蘇呀無語道:“你只是喝了酒,不是喝了□□,你記得這麽清楚,那說明你還沒喝醉啊!”

“對不起,蘇呀,對不起……”,諸葛知了狂扇自己巴掌。

李蘇呀環抱雙手看著諸葛知了發瘋,此刻李蘇呀異常冷靜。

諸葛知了突然站起,舉手發誓道:“蘇呀,我向你保證,絕對沒有第二次了,要是再有下次,我就殺了我自己……我現在就去和他說清楚,你相信我,我一定和他說清楚,讓他不要再來騷擾我,你放心!”,諸葛知了轉身沖進幕布。

李蘇呀冷笑一聲,閑庭信步般走進了幕布,幕布之後是同樣的舞臺、同樣的幕布,諸葛知了不見了。

“諸葛知了!”,幕布後一聲咆哮。

諸葛知了一見到李蘇呀,便筆直地沖向他想要問清楚為什麽要和自己分手,他無意間看向李蘇呀的手腕,卻看到了一個令他害怕的畫面——李蘇呀拿著一把刀放在手腕上,刀刃上沾染著紅色的血跡。

“蘇呀你在幹什麽,你快把刀放下!”,諸葛知了哀求道。

“你退後!”,李蘇呀喊道。

諸葛知了只能聽他的話,乖乖退後幾步。

“我受不了了,我真的受不了了……”,李蘇呀痛訴道。

“蘇呀,你告訴我發生什麽事了好嗎,我求求你告訴我,你不要傷害自己……”

李蘇呀打斷道:“你的愛太沈重了,我真的受不了了,你總是在重覆你有多愛我,你知道我心裏壓力有多大嗎?你的愛讓我無法呼吸,壓得我喘不過氣,這樣的生活我受夠了!”,李蘇呀在手腕上割出一道傷口,暗紅色的血漿將白色的幕布給染紅,李蘇呀扔下刀轉身走進沾染了血漬的幕布。

“蘇呀,別走!”,諸葛知了擔憂地隨著李蘇呀沖進幕布,如同之前一樣,李蘇呀已經不見,幕布上的血跡也消失了。

“李蘇呀!”,幕布後一聲咆哮。

諸葛知了抽著煙,蓬頭垢面地從幕布後走出,李蘇呀隔了兩三米遠就聞到諸葛知了身上除了煙味之外的一股惡臭。

李蘇呀捂著鼻子說:“你別過來,你就站那。”

“怎麽了,你嫌棄我是不是!”,諸葛知了將煙頭重重砸在地板上兇道。

李蘇呀白了他一眼,沒有搭理諸葛知了。

“自從我們住一起,你對我這裏也不滿意,那裏也不滿意,你就是嫌棄我!我在自己家我隨意一點怎麽了?我天天不出門又沒出汗,我幾天不洗澡怎麽了?我不刷牙不洗腳怎麽了!還有!我抽個煙都要說我,我連放松一下都不行,你控制欲也太強了!”

李蘇呀捂著口鼻忍受著來自諸葛知了身上有毒氣體的攻擊,他略顯艱難地罵道:“我討厭煙味!不洗澡不刷牙不洗腳,你是豬嗎?豬都比你愛幹凈,整天整天窩在家裏不是打游戲就是看電視,你是準備讓我養你嗎?真是窩囊!”

“行!那我滾行了吧!你滿意了吧!”,諸葛知了轉身跑進幕布,可能是跑得太急,掉了一只臟得黑黢黢的拖鞋。

諸葛知了走後,李蘇呀瞬間清醒過來,好像剛剛被鬼上身似的,一股本不屬於他的情緒填充進自己的大腦,罵諸葛知了的那一番話,好像沒有過多思考便脫口而出,這讓李蘇呀很是詫異。

“諸葛知了!”,幕布後一聲咆哮。

李蘇呀從幕布走出後一聲不吭。

諸葛知了著急地握住李蘇呀的手腕,方才還血淋淋的手現在又恢覆原樣,諸葛知了雖然不知道原因,但看李蘇呀沒事心裏著實松了一大口氣。

李蘇呀甩開諸葛知了的手,一臉不悅。

“蘇呀,你剛剛去哪了?”

李蘇呀白了諸葛知了一眼,沒有說話。

“剛剛嚇死我了,我還真以為你出事了。”,諸葛知了傻笑道。

李蘇呀仍舊沈默。

“蘇呀,你怎麽不說話呀?”

李蘇呀不耐煩地側過身子,沒有言語。

諸葛知了走到李蘇呀面前,有些著急:“蘇呀,到底怎麽了,你說話呀!”

李蘇呀橫了他一眼,依然緊閉雙唇。

諸葛知了開始有點煩躁:“是我做錯什麽事了嗎?我改!你告訴我,我哪裏做得不對?”

李蘇呀嘆氣搖頭,還是在沈默著。

“你說話呀!”,諸葛知了提高了音量說道,臉頰微微泛紅,但他察覺到後,眼神中對李蘇呀又浮現出一絲愧意。

李蘇呀瞪了諸葛知了一眼,賭氣般扭頭走進幕布,諸葛知了悔恨地嘆了口氣,提起腳也追了過去。

“李蘇呀!”,幕布後一聲咆哮。

李蘇呀無奈搖頭,說了句:“又來了。”

諸葛知了將一沓鈔票砸在李蘇呀身上,說道:“這是我們在一起後吃飯逛街付的錢裏你出的那一部分,你送我的東西我都折現還給你,都在這裏。”

李蘇呀又被情緒影響,不受控制地罵道:“你有病吧!”

諸葛知了嗤笑一聲,說道:“對,我就是有病,你不是要算嗎?我們今天就算清楚!我們哪一次出去吃飯開房不是我出的錢?還有我送你的衣服鞋子手機電腦,通通都還給我!”

李蘇呀在兜裏翻找著。

諸葛知了指著李蘇呀說道:“別作戲了,演給誰看?我都替你算好了,一共二十三萬四千六百七十六塊六毛五分三,你最好一分一毫全還給我,否則我就報警,我起訴你,反正我給你轉賬的時候又沒說是送給你的,我要告你借錢不還!”

“一定要弄得這麽難看嗎?”

“是你逼我的!”,諸葛知了喊道。

“做夢吧你,一分錢都沒有!”,李蘇呀同樣提高分貝喊道。

“你他媽……”,諸葛知了一巴掌扇在李蘇呀臉上,李蘇呀摔倒在地。

久久回不過神來的李蘇呀躺在地上,諸葛知了早已經走進幕布消失了,李蘇呀想著是不是永遠待在這裏,不走進那片幕布,就能安靜一會,他這樣想著。

“李蘇呀!”,幕布後一聲咆哮,李蘇呀在地上沒躺一分鐘,令他窒息的聲響再一次出現;在諸葛知了的視角中也是如此,走了一個李蘇呀又來一個李蘇呀,他們的身上全是壓得人喘不過氣的負能量,兩人身心俱疲,卻逃不出這煉獄。

兩人遇到過無數個對方,每一個都讓他們崩潰,對方在自己心中的形象一次又一次的垮塌重塑,每一次都對對方有個新的認識,曾經熟悉的人突然出現了一個陌生的形象,確實令人一時間感到驚詫和害怕。

兩人同時拉開幕布,他們面對面站著,彼此視線交纏在一起,良久,無人打破沈默。面面相覷的兩人都在猜度對面這個人究竟是不是真正的那個人,無數次的虛假讓兩人更加謹慎。

幕布後方一聲驚雷,兩人嚇得抱在一起,李蘇呀埋在諸葛知了懷中,太多的險惡讓他戰栗不已,直至這一刻兩人才認出了彼此。

“蘇呀,對不起……”

“對不起……”

兩人互相說著對不起,擁抱對方的力氣也越來越大,像兩個小孩一樣哭得歇斯底裏。或許是因為愧疚,因為兩人並沒有第一眼就認出對方;或許是因為慶幸,慶幸自己終於逃出了永無止境的怪圈;或許是因為十幾種情緒全部經歷一遍,愛的人突然出現在自己面前,堅硬的盔甲在那一刻分崩離析,心中的委屈終於得以釋放……

白色巨幕斷了線,從天而墜,蕩起的塵埃將相擁而泣的兩人淹沒。

灰塵散去,舞臺和幕布皆以隱匿,兩人擁抱著坐在李蘇呀家的客廳裏,數條淚痕分布在兩人臉頰各處。兩人已經想不起自己為什麽會坐在地上抱在一起,更想不通自己為什麽會哭成淚人,就像是睡覺時做了個夢,醒了之後死活想不起自己夢見了什麽一樣。

見到一個人,愛上一個人,從此和他生活在一起,每天醒來之後,都會對他有個新的認識,時間久了,不禁懷疑,他還是當初認識的那個人嗎?而自己又還是不是當初的自己呢?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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